河南商报记者 张逸菲 文 受访者 图/视频
很少有人会在意城市里的雨有多大，就像很少会有人觉得坐地铁会不安全一样。但不幸的是，7月20日的郑州出行人，遇到了例外。历史罕见的特大暴雨，让深埋地下的地铁隧道里也“大水如浪”。
7月20日18时许，因积水进入正线区间，郑州地铁5号线列车在海滩寺街站和沙口路站隧道间停运。湍急的雨水迅速倒灌入隧道和列车内，将乘客们围困。
其间，不断地求助信息揪住郑州人的心。紧急的救援也随着展开。但稍晚些时候，人们最不想听到的坏消息还是传来。21日凌晨4时，郑州发布通报，郑州地铁5号线列车在海滩寺街站和沙口路站隧道被困人员已全部疏散，其中12人经抢救无效死亡、5人受伤。
从对地铁莫名的放心，到突然形势急转直下。没有准备、没有经验的乘客们，究竟如何渡过那煎熬的几个小时?
以下是其中一位被困人员的口述。
【雨水开始进来来，气氛并不紧张】
7月20日晚六点左右，我看郑州市的暴雨没有要停的意思，我就想着冒雨回家。
因为我本职工作是河南交通广播的一名主持人，平常工作中，也对地铁这种交通工具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，所以就想着，搭乘地铁回去。
坐进去时没有太特别的感觉。但雨下得太大了，列车最后停靠到海滩寺和沙口路站，六点零几分，我们发现雨水开始倒灌进站内，并且已经往车厢内蔓延。
雨水进来的很快，水流也很急，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。当时还没有害怕，我觉得也不会有什么事，我生活在郑州这么大一个城市，下一场暴雨，还能有在野外、或者其他地势不太安全的地方危险?
车厢里的乘客还挺多的，以年轻人为主，可能就是年纪轻，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大，大家看到这样的情况，还都拿手机拍视频，偶尔互相还调侃几句，气氛还没那么紧张。
中途地铁站的工作人员，还引导我们进行疏散，大概是在六点二十分左右，我们顺着隧道，一个挨一个地溜着边儿走。隧道内是湍急的雨水，我们都在惊呼，从来没有在地铁里见过这样的景象，就跟身边多了一条莫名出现的喷涌的黄河一样。
但是不知道为什么，走了一会儿，工作人员又告诉我们往回走，让我们回到原来的车厢内。
【慌张、震惊、不可思议，接踵而来】
虽然不知道原因，但是大家都比较配合，有秩序的回到车厢内，那个时候车厢的水已经没过小腿，水流很急，大家走动尽量都得彼此搀扶，好些青壮年的男士，在车厢门口扎着马步站着，一个挨一个地接着从隧道回来的乘客。
到了这时，情况还是让人有些害怕的。不少乘客直接站在了地铁的座椅上，手紧紧扒拉着栏杆，我也有些慌了，也多少感受到了大家的恐惧，作为一个媒体从业者，我还是把这些用手机记录了下来。
你见过大坝泄洪的视频吗？ 虽然远没有那样震撼，但当时的雨水找到一个口子，就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，速度太快了，我们有些害怕，身边的乘客在感叹，可大家还是互帮互助，彼此安慰着。
但恐惧还是向乌云一样迅速笼罩在我们周围，水量太大了。为了防止更多雨水灌进车厢，车厢门被关住了，不少乘客慌忙给家人打着电话，说明情况，我们眼看着车厢内外水位越来越高，先是没过膝盖、然后是大腿根儿、再是腰、最后七点多，没过了我的胸部。
我觉得震惊、和不可思议，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想过，自己很有可能因为一场暴雨，在一节地铁车厢内窒息。
这也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缺氧的感觉，恐惧、喘不上气、雨水好冷啊，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水一点一点升高，但却无能为力，我开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。
【车厢内氧气不够了，感到绝望】
我的家人不知道我在这趟地铁列车里，那时候，车厢内外还闪着蓝紫色的灯，一闪一闪的，我害怕又无助，本着求生的本能，发送了当时以为的最后一条朋友圈---总得给亲朋一个交代，后来我才知道，因为信号原因，这条朋友圈推迟了近二十分钟才发出去。
车内的氧气越来越不够了，鼓劲儿也没用，为了节省力气，车厢内说话的不多，只有绝望。
但就在这时候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士，找到了一个灭火器，我看到他拼尽全身的力气，用力地砸向车窗的上方。
他使了好大的力啊，我能感受到。老天爷也在帮我们！这位男士一共砸出来三个洞，空气争先恐后地进入车厢内，那一瞬间，我真是觉得看到了生命的一束光。
这是当晚我第一次有了生的希望。我们不断给彼此鼓励，有氧气了，我们能再撑一会儿，加油，会有人来救我们。
大概过了十分钟吧，我们发现水位开始下移了，这是我们第二次又有了生的希望，能争取时间了!大家很高兴。
后来，消防救援也到位了……我真的特别特别感动，因为我发现，只有在这种突发的灾难面前，你才能发现人间迸发的爱心和所有你能想到的高贵品格。
乘客们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，在这个小小的一号车厢，短短的几个小时，如果没有大家的齐心协力，我们根本不能一起度过这个难关。
【危难中，郑州的男士们让人敬佩】
我想重点说说一号车厢的男士们，救援来到后，这些男士不走，他们守在车厢两侧，维持着秩序，高喊着，“先让老人和孩子走！”
大家都在水里泡了几个小时，体力消耗很大，他们声嘶力竭地冲着车厢大声喊，自发又默契地形成一股合力，很多男士也扯着嗓子喊话，大家有秩序地站在通道两侧，老人和孩子出去了、接着是妇女、然后是其他人，这些男士最后才离开车厢。
但他们还没走，我看到他们又挨个检查各个车厢，就怕有遗漏的乘客，碰到需要帮助的、比如一些已经昏迷休克的乘客，他们帮着背到安全的地方。
这帮大老爷们浑身都是湿的，特别特别狼狈，但我觉得他们真的是最可爱最伟大的人。
还有一个男孩，后来我了解到，他是一名郑州人民医院的新大夫，当天第一天入职，包里还放着医院刚发的白大褂，他救人的时候把白大褂穿上，大家一下就心安了，他和其他两位医生一起，抢救了好几个休克的乘客，21号上午我联系他，他说他在医院，昨天抢救太累了，得了横纹肌溶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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