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月26日,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河医院区(以下简称“郑大一附院”)门诊复诊,患者排起长队就诊。
院长刘章锁浑身湿透,哑着嗓子说:最大的心愿就是不耽误市民看病,今天终于做到了!
7月20日郑州的那场暴雨,郑大一附院被淹。随即,一场11350位患者“大转移”的壮举在这里展开。
有人说,这是“郑州速度”,其实,这背后是无数人在“拼命”!
河南商报记者 熊卓甜 宗雷 实习生 王梦琳 寿泽亚
ICU停电!医护人员手动捏“气囊”
7月20日上午,郑大一附院河医院区综合ICU主任孙同文像往常一样上班。
他说,那个时候顶多算“大雨”,自己中午还点了份外卖吃。
可他怎么也没想到,这份外卖竟然成为未来2天内,唯一一顿“囫囵饭”。更没想到的是,医院竟然被“淹了”。
下午2点多,“暴雨”来了,没过一会儿,病区4楼漏水,紧接着配电房也打了“火花”。后勤保障人员用盆接,用床单被罩毛巾堵,电工修......然而,无济于事。
金水河河水漫过河堤,雨水、河水混杂着涌入门诊区、病房楼。
负三层、负二层、负一层很快被淹,供电、供水、通信等设施受损,全部中断。
医疗设备很快陷入瘫痪,氧气也很快告急。
“守不住了,院区马上全部停电!”听到电工师傅的话,孙同文皱了一下眉头,“50位患者可不能有事!”他得赶紧组织科室人员进行“自救”。
下午5点半左右,整个院区全部停电。
1个小时后,有些“呼吸机”撑不住了。瞳孔灯、手电筒、手机成为照明工具。
监护仪没电怎么办?用带电池的“简易版”,随时夹到患者手指上监测。
不能没氧气!立马为需要呼吸机的患者上“气囊”,手动输送。
没信号、没电、没网......医护都是跑着传达消息,隔空“喊话”。
一边是忙碌着的医护人员,一边是全力配合、安静等待的患者家属。
这样的默契让孙同文尤其欣慰。
“电力车已经开到院里啦!”“咱们马上就有电啦!”停电期间,孙同文一直在给医护人员传达着“希望”,手动捏“气囊”的医护人员也是坚持再坚持。
暂停的手术
脊柱侧弯手术是骨科里“最大的手术”, 一般得四五个小时才能结束。
病人已麻醉,刚要做手术时,突然,手术室里的层流坏了。
镐英杰是郑大一附院骨科五病区主任,7月20日是他们的手术日,当天排了6台手术。
脊柱侧弯手术是第三台,层流坏后没多久,手术室也没电了。
镐英杰心里还想别再有其他情况了就赶紧跟患者家属沟通停了手术。
直到今天,刘林(化名)都在庆幸,得亏当时医生当机立断。他不敢想,如果再晚一步,孩子背上被刀划开,那麻烦可就大了。
当时已打了麻药的孩子还没意识,外面停水停电没信号,刘林就一直在门口守着。
没多大一会儿,刘林就接到了孩子,因为手术室不具备条件,得赶紧把孩子送回病房。
还有两名刚刚做完手术的患者。
刘林就在4位医护人员的帮助下把孩子往病房抬,从3楼到20楼,足足爬了半个多小时,走走歇歇。
其他两个患者,镐英杰带着科室里七八个小伙子,轮流从三楼把患者扛回病房。“楼梯里都是人,特别热,搬上来后都八点多。”
终于把两个术后患者搬上来,镐英杰又发现有几个患者下去做检查没上来。
手机信号也不好,派人下去找,把人扛上来。
部署,重症患者先转移
郑大一附院河医院区位于郑州西区主要雨水排放渠道金水河旁。
短时间大量雨水涌入院区,冲垮院区预先设置的防汛设施,引发部分建筑地下室灌水,病房楼停水停电。
苟建军是郑大一附院的副院长,看着雨越下越大,心也跟着揪了起来。
看着大雨,医院领导就合计: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日常的保障工作,这样的话,病人在救治中存在很大风险,患者和家属在院期间的生活保障也不可能做到位。
一个决定下来:对在院患者进行疏散和转移。
20日晚上8点,医院对在院ICU患者进行摸底统计。
21日凌晨1点,河南省政府、河南省卫健委、郑州市政府、郑州市卫健委即开始协调在院ICU患者转运120救护车和接收医院。
1万多名患者,600多名重症,转移,这是一个怎样的难题?
郑大一附院党委书记阚全程亲自指挥。
凌晨3点,在水位减退到允许行车时,郑州市中心医院、郑州人民医院、河南省儿童医院、郑州市中医院及郑东和惠济院区,开始危重患者转运。
“全院患者开始转移!重症先转!”
接到医院通知,综合ICU医生张晓娟立马开始行动,为50位患者手写病例,并与孙同文一起做了转移顺序表。
上午9点,综合ICU病区转移出去第一位患者。十余人医护人员一起抬着,从3楼而下。
身上都是湿的,雨水加汗水,就这样争分夺秒。
“这是患者的目前情况,一定得收好。”当患者移到急救车上时,手写病例也已经交到随行医生的手上。
支援,急救人员积水“摸”路
苟建军感叹,患者能顺利转移,多亏了省市卫健委统一协调,各个兄弟单位大力支持。
河南省儿童医院就是其中的一家转运单位。
7月21日凌晨4点09分,河南省儿童医院三辆急救车朝着河医院区出发,大内科主任、PICU主任金志鹏打头阵,急诊科副主任梁士鹏押队尾,可路上积水太深。
大家伙在临时建的微信群里约定:保持50米车距,如果第一辆车陷进去,得保住其他车。
边走边探路,一路摸到河医立交桥时,二层已经不通,改走三层,护士刘海涛就把护栏扒开让车逆行下去。
水深,刘海涛下了车就在水里摸,一点一点往医院摸路,终于来到急诊科门口。平时仅需半个小时的路程,当天走了快一个小时,到达医院已是5点多。
停电停水没信号,梁士鹏和同事试图联系苟建军,但一直无法接通,一抬头就看到他扯着嗓子指挥。
5点29分,第一位新生儿被紧急转到急救车上。
孩子上了呼吸机,没有电子病历,只有郑大一附院的护士交给医护人员一个非常简单但很重要的卡片。
上边写着孩子的姓名和年龄,并留下医生护士的联系信息。
一个、两个、三个……患儿被紧急送进救护车。
梁士鹏就带队赶紧回赶,“我们得确保每一个孩子的安全,从上车那一刻就紧急联系医院相关科室,无缝衔接。”
4辆急救车,往返郑大一附院30多趟,共拉回100名急危重症的患儿。
120转运中心调度员汤晓玉告诉记者:当天参与转运的医护司机共52人。
这场转运难度有多大?李峥是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,也是河南省儿童医院重症医学科特聘主任,在接到转运后,两天两夜在抢救患儿的“战场”上。
他说,经过两天的救治,患儿的病情平稳没有恶化。
这100个孩子里,危重的大孩子5个,新生儿、早产儿、极低体重儿也占到百分之二三十,这么大规模儿科危急病人转运,在国内历史上也为数不多。
11350名患者安全转移
苟建军记得那个时间点:21日中午12点半,重症患者转运完毕,共转运重症患者619人。
提到嗓子眼的心,终于稍微放下一点。
而在早上10点半,医院启动普通患者转运和疏散。
根据部署,患者转移分三种情况:第一种是需要去治疗的,到郑大一附院郑东院区和惠济院区;第二种是可以疏散到兄弟医院的,有医院协调的,也有临床科室联系的和家属自行联系的;第三种是病情较轻,不急于做手术的,动员出院。
医院最高的楼28层,苟建军看得想流泪,这些患者都是靠医护人员和来自焦作的救援队一个个转移的,人抬、肩扛、背背、搀扶,还有用担架的,用被褥“兜”的……只为安全转移。
镐英杰科室101名骨科患者,49名患者行动不便,得靠扛。
就这样,医护加上患者家属,在漆黑的楼梯里打开手机照亮,用脚摸着路往前走。
而这次转运,出动急救车1000多次,还有医院转运车、大巴车、甚至过路的私家车都来帮忙。
范海(化名)那几天一直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,里面住着他85岁的母亲。
听到转运消息时,他紧张地出了一身汗,“外面暴雨不停,路面那么多积水,万一路上出现什么状况......”但想到母亲能送到安全的地方接受治疗,一时间又陷入了矛盾。
转运时,雨很大,车开得很慢,他坐在急救车上,看到路上有些地方的积水已淹过了大腿,他说:“紧张得不得了,好在最后安全到达了。”
苟建军盯到最后一位患者安全转移。
22日凌晨一点,还有躺在病床上或者担架上等着急救车转运的患者,但几乎没有发牢骚、有怨言的。
苟建军说,最让自己感动的是患者和家属的理解。
22日凌晨1点半,河医院区所有患者疏散和转移。
不耽误老百姓看病,就是医院最大的心愿
“关门了呀,医院100年没关过门啊,现在停业了呀……”
几天前,郑大一附院副院长闫新郑在见到救援队来了后,哭得令人心疼。
一位医护人员说,自己看一遍也哭一遍,从没见过副院长这个样子,可以想象他这些天承受的压力,堂堂男子汉是得“忍”了多久才能失声痛哭啊……
6天的“停摆”后,7月26日上午,郑大一附院复诊,院长刘章锁嗓子哑了、浑身湿透了、眼睛里也全是红血丝……
他说,损失将近13个亿啊,不过还好,11350位患者全部转移成功。
最难能可贵的是,没有发生一例意外。
刘章锁说,这是全院都在“拼”,日夜加班,前一天还抢救了3名晕倒的医护人员。
还有前来支援的兄弟医院,以及从江苏、湖南、湖北赶来的救援队、社会上捐来的物资等。
看着门诊大厅里人来人往,刘章锁说,人数大大超出预期,“不耽误老百姓看病,就是医院最大的心愿。”
门口的河医立交桥依旧车流涌动,4天前的凌晨,河南省儿童医院的急救护士刘海涛扒开护栏,急救车逆行来接刚刚出生的小患儿。
小家伙现在已经康复出院,回到了妈妈怀抱!
一切都在慢慢变化,真好。